新华青年文学奖得主以写作关注社会课题

CAO ZIMEI/ 在籍学生+新华青年文学奖金奖得主/ @C2MM2C

数码时代的急速信息流让人习惯了碎片化阅读,深度的文字表达更是相对稀缺。然而对24岁的曹子美来说,文字依然具有无可替代的力量。她认为真正让人远离文字的不是时代的变迁,而是人们逐渐没了细腻表达的耐心。她坚持用写作与世界进行对话,并以探讨自杀议题的作品《西西弗斯之死》荣获了第六届新华青年文学奖金奖(于今年1月揭晓)。写作对她而言不仅是一种表达,更是理解世界及触及人心的一种方式。她说自己仍相信:文字值得被认真对待。

是何时开始对写作产生兴趣的?

我小时候其实很讨厌写作文,文章总被批评是流水账。真正让我对写作产生兴趣的人,竟然是杜甫!这一点也不严肃,甚至有点荒诞又幼稚。上小学时学校举办诗歌创作比赛,我随意地写了一首用四季意象来歌颂母爱的诗,结果竟意外得了二等奖。那个常批评我作文的老师在颁奖时笑说“不愧是叫‘子美’,和杜甫一样”(古人除了“名”还另有由他人称呼的“字”——“杜甫”为其名,“子美”则是其字)。虽然我的作文依旧像流水账,但那句话却让我开始尝试写诗,也慢慢地喜欢上写作。

分享一个你特别喜欢的作品?

已故20世纪罗马尼亚哲学家萧沆(Emil Cioran)的《解体概要(A ShortHistory of Decay)》,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味以毒攻毒的毒药。书中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:有一种庸俗可以让我们接受世上任何东西,但却没强大到可以使我们接受这个世界本身。是一种无法摆脱的矛盾,却也让我换了个角度去思考。这本书对我来说不仅是一本书,更是一种让人在质疑和否定中找到清醒的可能。

“创作是私密的事”——为何会这样认为?

写作对我来说更像是一场独白,我只有在孤独中才能真正沉浸其中,去思考自己到底要写什么。我并不认为孤独是一种压抑氛围,反而更像一种中性基调,让我拥有足够时间、空间以及精力去创作。上初院时,我写得最多的是诗和散文,几乎没任何志同道合的文学爱好者可以交流,所以创作一直是很“一个人的事”。进入大学选修创意写作并接触小说后,我开始意识到小说创作或许是个能让我与外界连接的窗口,从独白延伸至更广阔的世界。

为何会报名参加新华青年文学写作比赛?

朋友知道我一直对创意写作充满兴趣,就建议与其自己写自己看,不如让世界看见。她提出参赛那一刻,我意识到自己也许一直在逃避,一直把写作藏在私密空间里, 未曾直面它是否值得被分享。我写了这么久,却始终不确定这些文字的意义。这次比赛可说是个契机,让我鼓起勇气把作品“交”给世界,让它被看见、被剖析,或许会延伸出新的可能。我很感谢她的鼓励——我们有时确实需要这样的推力,才敢迈出那一步。

谈一谈获奖作品《西西弗斯之死》?

我借用希腊神话人物西西弗斯(Sisyphus)的概念,构思了一个关于自杀的故事。此议题在生活中并不陌生——无论是新闻报道、社媒数据,还是突发事件。它一直是人们会讨论的话题,但探讨往往克制而有保留。我希望通过文字打破这种限制,建立更直接的连接。原来的设想是个不断重生并寻找答案的故事,但后来认为这样的叙事并不新颖,便想到自己很喜欢的西西弗斯神话——永无止境地推石上山。我借用了这一象征让小说人物反复寻死,却总被某种力量阻止;故事的结尾揭露他其实早已死去,甚至比小说的开头更早。我想表达的是无论经历多少次的挣扎,每一次生还和新的可能都来自于自己,而你才是那个能一次次把自己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。

为何会构思出这样一个略为敏感的题材?

因为觉得它值得被讨论——题材虽敏感,但也正因如此,更需要有人去触及。自杀是真实存在的,尽管人们会避开讨论,但它还是影响着许多人。对我来说,写作或许是隐晦但有效的一种方式,让这个话题被以更深层次的角度探讨。最初确实是为比赛而写,但在创作过程中却意识到这不仅是为参赛,更是对重要议题的表达和思考。若这个作品能让更多人以不同角度去看待这个议题,那其意义便远超获奖与否。

写作时遇到的最艰难挑战是?

突破自己的写作极限,尝试构思新颖的故事。至今我仍未找到完美解决方案,只能不断写又不断思考,试图在摸索中找到突破口。以《西西弗斯之死》为例——作为一篇极短篇小说,我必须在600字内完成叙述,这让我在描写人物反复寻死的过程中需要精确拿捏场景与节奏,仔细决定哪些部分要详写或略写。另外我选择环形结构来呈现这种反复性,因此如何找到最具真实感和代入感的切入点,也成了创作一大难题。

同时得应付学业的你,如何安排时间进行创作?

喜欢的事情,总可以挤出时间去做。比起时间安排,更难调整的其实是写作状态——有时即使空出时间,也未必能够立刻进入状态或甚至毫无灵感,这种情况会让我很感沮丧。我会预设固定的写作时间,并且提前调整好心态让自己更易进入状态。这次获奖给了我极大的鼓励,也让我更有信心继续创作并尝试不同的文体。

对文字感兴趣的年轻人,似乎越来越少……

我其实并不这么认为。创意写作课程依然很受欢迎,也许只是许多热爱写作的人更倾向于私下创作。写作对我来说不仅是一种热爱,也是一项重要技能和加分项。虽然AI能代替人类写出很多东西,但我觉得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意,还得是人想的啦,哈哈!所以无论未来如何,我都会继续写下去。

可觉得纸本和文字越来越不被重视了?

我并不这么认为,只是我们在数码时代逐渐习惯了简化性表达。曾有朋友说文字无法精准传递情感,如简讯无法显示对方的真实想法,但我却不这么认为。我读过许多震撼人心的文字,有时只是一句话却能精准捕捉到复杂情绪。我们或许习惯了“速食信息”懒得好好交流,但这却不代表文字本身失去了力量。我觉得我们该顺应年轻一代的阅读和思考模式——如将文字内容转化为播客,或以盲盒形式结合有趣文字标签,让人重新对文字产生兴趣。我相信文字价值不会消失,关键在于如何以更贴近当代的形式,让年轻人重新感受其魅力并继而爱上它。

摄影 ANGELA GUO
美术指导 CHIAO EN
造型 SOO JET
发型与妆造 BENEDICT CHOO，USING CHANEL BEAUTY